看见,邀请,腾挪


  去年秋天我在为上一个秋天哀悼。
  今年秋天我没有在哀悼。我并没有因为秋天的到来而感到明显的悲伤。
  惊人的是我在PhD最后一年仍然在以令人痛苦的速度成长。
  我在试着聆听我的Flow,人生的Flow,世界的Flow,并且和我的shadow产生对话。
  我认为我有很多shame。它们大多还处在未被解开的状态,以至于我当下难以分清哪些是我的童年遗留的过时的包袱,哪些是我需要在一股脑弃掉之前先真诚面对并解构的。
  我认为童年遗留的过时的包袱可归结于一处:the thought or worry that others might think I'm weird. 最近一年我已经较为清晰地看到这种shame来自我的母亲,来自她无法扩展她所认识到的世界的边界和多样性。 当然,这并不全来自我的母亲。这应当来自我童年所接触的社会网络中所谓的‘大人’的共同特征 —— 他们很难扩展他们认知中的世界的边界和多样性。而我的母亲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员。 这直接导向的结果是,当我看到的世界多样性远远超出我童年时接触的‘大人’的多样性认知边界时,我首先经历了一个内部冲突。我花了相当一段时间理解究竟是什么和我现时的观察和体验冲突了。 我曾经以为冲突另一方是我自己的某种期待,或者我认为重要的别人的期待。后来我找到了一个更准确的描述:与我的现时观察体验相冲突的是我在漫长的发展过过程不小心内化的他人的认知印记。 此后我开始练习将这部分移除,打开空间让更鲜活的东西涌入,让更鲜活的东西有更多地盘流动。
  从CMU时期开始成形的shame目前来看分为两种,一种是对low productivity的担忧,另一种是由于我因为不会写pepperoni paper而产生的仿佛我有某种根本上缺陷的恐怖念头。
  十月下旬,天气已经很凉了。在室外写作不出一小时就感到寒气占据全身。这种寒气本应唤起往日的孤寂,可今年它尚未做到这一点。我依旧感觉清晨是金色的,上午是绿色的,午后是天蓝色的,夜晚是原木色的。 它们尚未被统一的灰压倒性覆盖。

COPPER FALLS & INTERSTATE FALLS


  我仍在攀登我亲手筑起的高墙。是亲手筑起的么?我目前无力确证。但那确实是一堵高墙。它一直都是同一堵么?我无力确证。一直以来都是有且仅有一堵么?我无力确证。但它确实是一堵高墙。 在我的主观体验中每一到两年都会近距离接触一堵高墙。如果它们是不同的多堵墙,那它们一定勾连在一起无缝衔接了。
  很多东西告诉我,如果视觉画面里是一堵墙,也许是因为我看的方式不对。摇曳的枝丫,泛波的湖面,淙淙的流水和迷离的天际线,都在告诉我或许并没有一堵墙。 若我执意要将我所见的画面称为一堵墙,那么至少我应当将部分视线穿过它,试着看见一个带有更少的批判性和对抗性的空间。在这样的空间里,‘沙沙’,‘汩汩’,‘淙淙’和‘嘤嘤’能更自如地彼此呼唤和应答。我其实能看到这样一个空间。 只是,我似乎不能想象它和一堵墙并存于同一画面里。它们如同两个独立的世界,有一定共性,可共性不足以让我讲它们视作合二为一。 我觉得,以细小的公因子为锚定点,以某种方式将它们对齐是一项华丽的事业。对齐意味着构建梯子。我的生活中很多行动都可抽象为搭梯子。于是这似乎是一个我很熟悉的行动。从某种意义上,我已经在做类似的事好多年了。而且,对齐这两个空间也很符合‘把树林带回家’的精神。
  或许一个更长远的目标,是将这些梯子组织成一个血液循环系统,这将增强那种美妙的流动性。我爱一切流动的东西,如影子,光束,季节,捉摸不透的希望与向上蒸腾的善意。我今早起床直视落地窗外的一片湖水,仿佛那是一种,在未来等着接起我的一种恒常。 湖水在我的意念里勾起了有召唤感的旋律,很遥远,很沉,很安定。
  在冷气中行走在流水旁,我感到一种苍凉。只有一点点,但它还是被激发出来了。我不由自主地吟起:“怅廖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以及“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的确将一种恒常性铺在我眼前,让我不得不看清很多东西的原貌: 爱的原貌,恨的原貌,不安的原貌,不甘的原貌。这些原貌自己便是原因,而不是什么东西的结果。
  嗯,真正‘看到原貌’意味着,我不再认为它们是什么东西的结果。
  看到原貌帮助我溶解了许多无谓的头脑劳动,因为我不再感觉需要推因果链。这让我头脑很空。我对这种空甘之如饴。然后我想到过几天回家后我还能享用几天’回甘‘,便觉得心里更澄澈了。
  嗯,或许有一种高级的允许,是允许许多事物本身就是它们自己的原貌,并继续以原貌的形态存在。
  我曾说过我并不喜欢高处的观景台,反而更喜欢低处的小径,伴着流水,被树木包裹。可现在不知为何,我想去一个高处的观景台,就像上次在Allegheny National Forest看到的那样。我想对空长唤,提醒自己,自己的声音可以很响,很有穿透力。 我希望在更多时候都能一直听见自己的声音,即便是在一个远不如森林安静的地方。

NORTH LAKELAND


  森林里百鸟争鸣。枝丫如笔触,谱写着奏鸣曲的快板乐章。这群鸟让我罕见地听到了一种极响的安静。
  我想起了去年此时我对‘噪’的厌恶。现在那种感觉又被唤起了,那个‘噪’是许许多多流浪的思绪急迫地想要讨个说法。它们既不愿流浪,也不愿归隐,更不愿走入人的视野,不愿走入任何一束光下。 于是它们只好争抢着本就不多的‘等位区’,在不耐烦的发酵下喋喋不休。这些喋喋不休都是桎梏。
  对此的解决办法应当是停止强迫性地在这些思绪中‘择优’。若它们都不愿流浪也不愿归隐,也不愿走入视野中或灯光下,那么它们应当被推进火焚。无需择优,因为它们都不‘优’。‘优’不是择出来的。‘优’会直接出现在你的面前。 对,没错,‘优’是直接出现的。
  这种真正的‘优’,其实看起来稀松平常。它跟那些喋喋不休的思绪没有显著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它并没有参与喋喋不休,而是直接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它可以细微,极简。或者说,它本应细微,极简。
  我想把繁重的事物拆解成细微的事物,在做细微的事物中感受到当下,并在对当下的沉沦中消磨光阴。

STAR LAKE


  我第一次见到一个湖,让我感觉有了connection。因为湖对岸令我憧憬。然而我还未察觉到具体是什么原因。向来我对湖并没有什么特殊情愫。我认为它过于静止,过于无波无澜。湖面微微泛起的涟漪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和我羡慕敬畏的大风大浪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但是今天看到的湖景让我感到这湖水可以无限向四周延伸。我好奇对岸的森林和湖中岛,以及湖中岛的背后有怎样的能量和呼吸。我好奇两侧的森林有怎样的音色和质感。
  我能接收到能量,呼吸,音色和质感这样的信息,算是一种灵性吗?我以为所有人理应接收到同样的信息,只是太多其他的噪音占据并覆写了他们的注意力系统和接受端口频率。与我而言,若我不够小心,我也会面临同样的风险。 现在我依旧能开放一些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端口,是何其幸事!
  昨天走的Star Lake Nature Trail是一片人工种植的针阔混交林。哇,那片松林属实令我意外。我从未见过这么密而整齐的大片松林。它提供的包裹感无与伦比,如同一个敞开的大树洞。冲天的树冠是在画纸上印下的几何图形,巧妙平衡了统一性与变化性,错落有致又配合精密。 这样敞开而包裹的空间,如同翻滚跳跃的火苗,一推一拉的水波一样,可以将我吸进去,吸进一个臣服万物的恒常。 返回的路上经过一片枫林。这里的树干明显细了许多,但颜色陡然艳丽 —— 又是一部交响曲般的视觉盛宴:各声部层次交融,无需中涌现有序,有序而非刻板生硬,无序而非混乱失调。 西斜的阳光是最负盛名的指挥家,凭借大师级的技法让跳动在枝丫间的光团 —— 光团是一个个音符和和弦 —— 交织得浑然天成。 微风给这部由光表达的交响曲添加了恰到好处的颤音。铺满地面的落叶与松针是浑厚的底鼓,主宰着低声部,从不缺席,从不邀功,从不喧宾夺主。
  我在这里的一切活动都好似在拓展生命,滋养生命,回敬生命,洞悉生命,施展生命。亦或者说,只是单纯简单地回到生命。我既是观察者,也是参与者。我观察和参与的,包括我自己的生命,也包括万千其他生命。 它们是首往往复复的交响乐,奏着往往复复的出走与归巢。它们是一卷浩浩荡荡的写意画,绘着浩浩荡荡的投诚与叛逃。

BRIAN DUNNE


  他实在太鲜活了,他全身都在绽放。蓝色的光和黄色的光,让我看不到他的双眸,只有黢黑的眼眶。
  我不要做生火的人,也不要做看火的人。在某一个空间,我要做跳动的火苗本身。我只在我的主场站在聚光灯下,我只在我写的剧本里当主角。
  我以为我喜欢的或许是这种介于摇滚和乡村民谣之间的音乐体裁。这几日我搜了各种现场音乐表演的活动,看类似风格的乐队的视频,无一让我觉得悦耳。我觉得无比不可思议。 既然Brian Dunne是如此罕见的存在,我是如何不偏不倚随机撞见了他?
  我开始相信闪烁的事物,相信剪影,相信没有道理的发生。让我接触到更多这类东西的方法是simply showing up。 我需要释放我喜爱的能量,那些带有我的存在的独特印记的能量。如果我感受到共振,我就要表达共振带给我的美好。如果我要展示我的工作,我就要像乐手那样蹦蹦跳跳地展示。
  我不必再给自己打上anti-social的标签,或不喜人类的标签。我只是追寻meaningful connection。若没有足够多的人类给我有效连结,我的世界里还有千万颗树与千万道溪流。

碎片若干


  我在躺着观看好美一棵树啊。它长得好圆好饱满。
  这个山头比我想象得安静。我可以出声地进行breathwork而不用担心惊扰到别人。
  我明明选了一棵茂密的树,在它的树荫下安顿。可阳光总是从意料之外的缝隙钻出来。于是不我的不戴上墨镜。
  星期五和星期六都无比明媚,空气捎来措不及防的通告,提醒我应该多利用今年采集的经历酿造领悟,而减缓那不知止地去采集新鲜经历的冲动。 尽管我察觉到众多“今年采集得还不够多“的念头,这些念头只不过在与我擦肩而过。
  星期六的早晨和下午都过得无比安静,不紧不慢。阳光将我过分散漫的心绪扎成花束,茶壶里煮着高饱和的秋。 我盯着盆栽中紫色的叶子毛茸茸的外圈。目光侧移,我看到我的担忧在慢跑,焦虑在踱步。我抬头看到希望和感恩在发光。

执与放,争与弃,战与降
  有没有可能,放也是一种执。在通常语境中,之所以我们不愿意“放”,是因为我们认为放下后手里就没有正在拿着的东西了,或者,就没有下一个可以拿起的同等份量的东西了。 我们面临的选择是:要么承受“执”的痛苦,要么承受虚无的痛苦。的确不少时候,前者更容易被接受。而迫使某种“放”,又不提供一个同等份量的可执物,无异于迫使人承受虚无的痛苦。 真正的放下发生在,另一个可被欣然拾起的等量事物出现的时刻。
  被一个更大的事物降服,既可导致在日常活动层面的“战”, 也可导致在日常活动层面的“不战”。
  弃,是争取获得能力去俯瞰曾经趔趄于其中的纷争。而争,是放弃对获得这种能力的企盼。
  当我可以施展我想让它流动起来的东西,且不觉得这些流动在受阻,或许我对“木讷”之人的恼怒和责备就会自然减少。

拨动时针
  今天八点被闹钟叫醒,觉得依旧很疲劳。倒回床上看了一小时ipad就又睡着了,睡到12点过。醒来后有些懊丧和担忧,担心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一种怎么休息都无效的轮回。 况且,进一个星期每天早晨都起床很困难。
  然而一整个上午的睡觉让我感到今天确实是星期一 —— 一周的开始,而不是“星期日后面那一天”。当我意识到这点后,我感到些许欣喜。
  四点半去健身房,太阳已经西斜迫近屋顶。五点半回家时天色已全黑。

无法开始新的一天
  我常常无法开始新的一天,因为我能看到这一天将和以往的很多天一样,灰暗,模糊,目的性丧失。因为我能看到这一天将如何展开而想不出这其中有任何好的时刻能令我期待。
  I hear you. 开始新的一天的阻力会因为“很难设想任何好的事情发生”而被拔高。可这个增量或许并无存在的根据。我们可以先开始再说。任何好的事情本来就是无法被提前设想的。 起床本身就是一件好的事情,因为它为其他可能发生的好的事情奠定了可能性。


  今早日出时分就出门了,为了赶家附近新开的Market District的开业大吉 —— 前100位顾客可以免费带走价值200美元的Grocery。很遗憾,我不是那前100位。 我出门的时候,月亮高挂,不偏不倚落在街道中央,稀疏错落的几根电缆将朝霞割成色块。这几日又是满月。晚秋,风起,秋几乎已尽。晴空的蓝是清幽的蓝。 在夏日漂浮的东西在下落,下落,落入沉寂。在夏日盛开的东西在隐遁,隐遁,遁入寒凉。

此刻
  以往的11月,若我看到正午时分阳光透过窗子照亮一块四方形的地板,或长条形的墙壁,发出喜人的光辉,我便会开始因为这样好的阳光在4点,甚至3点,就会隐匿,而怅然若失。
  以往的11月,若我看到浸润着希望的晴空,仿佛从另一个空间宁静地端详着万物, 我便会开始想:“这样好的蓝天,其实正在随着迁往南回归线的太阳,逐步远离我头顶的方寸穹庐。而现在看到的蓝天,只不过是它对我的依依挽留追加的施舍。
  品读晚秋,是在品读淡去的颜色,淡去的热量,淡去的光照。
  我在听死亡诗社的主题曲,如同金鸡唱晓 —— 彼时刚好有足够的光亮让你看清脚下的地面,却不足以投下你的影子。彼时你的影子还和本体在一起。 当日光再充足些时,未被整合的部分影子就将知趣地和本体剥离了,以便本体可以更好地行进于白日的熙攘。